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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壁画乐器“复活记”

“人们赞叹过敦煌的色彩、迷恋过敦煌的形象、抚爱过敦煌的典籍,却没有聆听过敦煌的声音。不,不是风吹鸣沙,而是壁画乐器在跳动”——这是敦煌壁画仿制乐器音乐会的开场白。

  85后“海归”马成虎未曾想到,在这个年轻人更青睐潮、酷的时代,有人也热衷于“考古”,并在B站上传了这场29年前举办的音乐会的影像资料。分辨率最高只有360P的视频中,整个舞台是金色调的,背景板上画着一尊大佛。伴随敦煌乐声,款款走出的女舞者手捧花盘,衣裙飘曳,音乐家们也全都身着古装进行演奏。现场一如敦煌壁画所描绘的场景。

  马成虎现任甘肃丝绸之路文化创意工场有限公司总经理。他和团队的年轻人也曾带着最新一批的壁画仿制乐器多次“还原”过类似的画面——严肃如敦煌文博会、中国国际文化旅游博览会,诙谐如抖音上披着土味围巾的“摆拍组合”。有网友留言,“不怕沙雕多,就怕沙雕凑一窝”,但紧接其后的就是“看到你们的第一秒,我就想到了敦煌。”

  1980年暑期,在安徽师范大学从事音乐艺术教学工作的他到敦煌旅游,“感觉敦煌像我梦里的东西”。如同“敦煌守护神”常书鸿偶然看到《敦煌石窟图录》,放下在法国的无限风光和优质生活,在战火纷飞中来到敦煌。因为那一次旅行,敦煌乐器也成了郑汝中的执念和终生都在破译的“学术密码”。

  返校后,郑汝中给时任敦煌文物研究所所长的段文杰写了一封信(1984年,敦煌文物研究所扩建为敦煌研究院——记者注)。段文杰热情回复,欢迎他到敦煌从事研究工作。

  郑汝中任教的高校许诺要给他提教授,郑汝中婉言拒绝,“我不是要当教授,去敦煌是因为兴趣。”1986年,郑汝中和夫人台建群来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敦煌。自此,风卷黄沙,不再是莫高窟的全部声音。

  2018年,马成虎团队参与新一轮仿制工作。甘肃省文化产业发展集团投资400万元,项目还获得了甘肃省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200万元。近10名小伙伴组成团队,承担起“桥梁纽带”工作——将潜心研究的专家和能把乐器做出来的好匠人对接起来,让敦煌乐舞的研究成果转化为实物,并与市场结合延伸开发。

  “所有壁画仿制乐器都必须在符合历史的基础上复原或创新。”在敦煌研究院多位专家高标准要求下,仿制工作被细分为搜集资料、论证、制图、线描、彩绘、选材、制作、雕刻、漆光、装配、调律等15道工序。

  1982年,音乐家席臻贯作为《丝路花雨》剧组成员赴法国演出,在巴黎国立图书馆见到编号“P3808”的一份卷子。卷子上写满奇奇怪怪的符号,有学者认为这是乐谱,但谱字难识,堪比“天书”。

  郑汝中的同事庄壮同样执着于壁画乐器仿制,2011年他将约40件仿制乐器带进首届中国民族新年音乐会。2012年末,他又受中央民族乐团委托,前往上海民族乐器一厂“求管索弦”。2013年,庄壮准备再次去北京和演奏家排练之际,因病猝然离世。

  郑汝中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第一批仿制乐器完成后,由一位敦煌研究院保护所的同事出资,他制作了第二批乐器。2001年,从敦煌研究院离休7年后,他又用自己的积蓄,找相熟的工匠制作了用于学术研究的第三批仿制乐器。

  奇妙的缘分最终让田步高接下这份富有挑战的工作——制作第220号石窟壁画中最为“打眼”的花边阮。

  既然让自己的作品打上敦煌的“烙印”,那就半点都轻慢不得。田步高推掉了手头的工作,一心一意钻研起壁画乐器。

  壁画里的花边阮棱角过多,违背了乐器盘圆柄直才能让声音圆润地流动起来的声学原理。针对这一缺陷,田步高与郑汝中反复试验,最终决定增大共鸣箱与琴身的比例,延长琴弦的长度,克服花边阮的“先天不足”。

  在北京举办的科研成果鉴定会上。专家认定,这批在现代音乐原理、制作技术和审美眼光基础上制作的乐器,具有恢复、传承、创新和发展中国民族乐器的性质。经由吕骥、阴法鲁等专家鉴定签名,该项目被明确为新中国成立后最全面的一次乐器改革,并在1992年获得文化部科技进步二等奖。

  2018年最新一次的仿制,一共完成弹拨、吹奏、打击、拉弦4大类97种245件乐器,相较于1992年完成的15种22件打击乐器,7种12件吹奏乐器,11种 19 件弹拨乐器,1种1件拉弦乐器,数量更多、质量更高。

  更多现代声学原理也被应运于仿制壁画乐器中,以取材于莫高窟第285窟、第329窟等洞窟中的雷公鼓为例,壁画中12件色彩鲜艳的鼓环绕一周,雷公奋袖出臂、左右回旋——这是画工较为写意的艺术表达。

  但郑汝中不仅想要还原图像,还想在此基础上加以创新。他参照现今流行的排鼓设计了一种可放置在大圆环上、大小不同的14面鼓,每个鼓的皮膜上置以金属压圈,并采取倾斜侧放的造型,可以定出音调、击出旋律,创造了一种新型的民族定音排鼓。

  马成虎说,即使无法奏响,弯琴也能拉近礼乐和谐的现实世界与仙乐飘飘的佛国世界之间的距离。仿制团队决定还原这份浪漫。

  最新一批仿制乐器的外形也更加美观。来自敦煌研究院的画师们在乐器上精心绘制了乐器出处的壁画图案,使其在奏出美妙音乐的同时,成为可供观赏的艺术品。

  千年前,节拍鲜明奔腾欢快的胡旋舞从西域流入中原。如今,“中国文化热”在世界各地不断升温,一场场文化活动再现当年丝绸之路经贸通商和文化交流的盛世,也让“敦煌走向世界,让世界走进敦煌”的愿景逐渐成为现实。

  2018年夏,敦煌研究院、腾讯、QQ音乐合作举办的敦煌古曲主题创新大赛,鼓励参赛者在尊重历史、实事求是的学术原则下,结合敦煌文献中反映敦煌风物的诗歌或古谱,进行词曲创作。

  敦煌研究院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朱晓峰则会通过一些讲座、展览、电视节目、直播的方式,将敦煌乐舞知识带到公众面前。“希望呈现的是百花齐放的模样”,他说只有更多人了解敦煌,才有传播、研究的基础。

  在仿制敦煌壁画乐器的同期,马成虎还筹备过俄罗斯画家画敦煌、意大利雕塑家塑敦煌等活动,希望寻找东方文化的世界表达。当前,马成虎还计划筹备一个12人编制的乐队,将仿制的敦煌壁画乐器带到更多展览、演艺及其他商业活动中,从市场角度“反弹琵琶”,实现文化传播与经济效益的双赢。